看到黎安妮的時候，談穎還是微微愣了下。大概是許多年沒見，以至於她剛才都沒能馬上認出對方來，商場周圍人實在太多了，就那麼一晃神的功夫，那抹熟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海里。

“怎麼了？”身邊的葉子也好奇地停了下來，朝她發呆的地方張望。

談穎搖了搖頭，“沒事，看到一個巨帥的大帥哥。”

葉子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好歹也傍了個高富帥男朋友，能不能稍微矜持點？”

“好呀。”談穎從善如流，微笑著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心思卻早就不知道飄去了哪裡，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之前的方向。

一定是她看錯了吧？

沒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葉子還在嘟嘟囔囔地抱怨著，“你家沈良臣實在太優秀，我的審美都不自覺提高了，這麼久相不到合適的物件，全賴他。”

聽到沈良臣的名字，談穎微微垂了眼眸。

的確，那人不抽菸不喝酒，花邊新聞更是沾不上邊，對她也算體貼細緻，在旁人眼裡倒真是完美好男人的模樣。

見她毫無回應，葉子轉身又看了她一眼，“說起來，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

談穎哪裡敢奢望這兩個字，和沈良臣在一起，本來就不是他們以為的那回事兒。

她故作輕鬆地撥了撥頭髮，眼角眉梢都好似漾著化不開的甜膩，“你不知道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嗎？我幹嘛要傻乎乎地提早邁進去，我還那麼年輕！”

話音落下果然挨了葉子一頓胖揍，“談穎你夠了沒，在我這個大齡剩女面前秀恩愛，積點德好嗎？”

“親愛的表姐，我錯了。”

“少來，我又不是沈良臣，撒嬌對我沒用！”

……

已經年末了，商場裡到處都在打折，兩人走的時候手裡拎滿了大包小包的戰利品。談穎今天也買了不少東西，可沒一樣是自己的，幾乎全是男士用品。

葉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她逛街，對她這副樣子早就習以為常，但還是免不了唏噓感嘆，“你就這點不好，刀子嘴豆腐心。一副一點不在乎人家的樣子，其實比誰都在意，心裡想什麼就得說出來，知道嗎？”

沒人比她更瞭解這個表妹了，知道她現在性格古怪彆扭都是有原因的，所以再多的話終究是很難說出口，只能點到即止。

“就是順便而已，回頭還要找他報銷呢，又不是白白送給他。”談穎這麼說著，可眼神分明柔軟了許多。

葉子撇了撇嘴巴，“歪理。對了，我還得回公司一趟，你自己一個人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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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談穎衝她擺了擺手，笑眯眯地回答。

葉子還是擔心，臨走前又叮囑了一遍，“那你打電話給他，萬一出點什麼意外，我可賠不起。”

“知道了，隆！

目送葉子離開以後，談穎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她站在偌大的商場一樓，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

周圍人來人往，只剩她影單影只，可她的生活圈子實在太小了，除了葉子之外幾乎沒什麼可以說得上話的同性朋友。商場裡播著新年歌曲，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哈地圍著聖誕樹吵鬧，談穎躊躇著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做點什麼，猶豫再三還是拿出了手機。

可是這個點，連平時散漫慣了的葉子都得回去加班，更別說沈良臣了。談穎摩挲著白色機身，最後還是把手機收了起來。

算了，再繼續逛逛好了，順道連晚餐一起解決掉。

哪知道還沒走出兩步，剛被她收好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正是她之前想念的那個人。

***

多巧啊，她正在思念某個人的時候，他恰好給她來了電話。談穎按下接聽鍵，從商場的鏡面玻璃裡看到自己高高揚起的唇角，是那樣飛揚的神采。

“喂。”

“在哪裡？”好聽的男聲，還是他一貫的簡潔乾脆。

談穎剋制著心裡異樣的感覺，說：“唔，在百大這邊買東西。”

沈良臣似乎是安靜了下，“我來找你，外面下雪了很冷，你待在裡面。”

談穎看著黑了的手機螢幕，心裡彷彿有蜜化開了。她還是那樣沒出息，只要沈良臣一句話，所有的委屈都能和血吞下去，可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是他，她甘之若飴。

沈良臣來得很快，黑色大衣襯得他越發清俊逼人，整個人更是修長挺拔，走在人群裡永遠是最耀眼的那一個。談穎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望著他，等他走近了才說：“怎麼這麼好，突然來接我？”

“剛好在附近。”他說著順勢接過她手裡的購物袋，又將帶來的圍巾給她細細圍好。

談穎呆怔在那裡，不知為何，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想起之前瞥見的那個身影……而且之前，似乎他說的是“我來找你”而不是“我來接你”。

“怎麼了？”沈良臣見她待在原地不動，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談穎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自若，狀似無意地問：“你來這……談生意？”

兩人挨得極近，他好看的眼眸微微閃動著琥珀色的光，談穎緊張地注視著他，既期待他的答案，卻又害怕聽到預期中的回答。

幸好沈良臣的電話響了，他側身接起，沒有再回答她的問題。

回去的車程速度很慢，今天的雪下得尤其大，紛紛揚揚地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沈良臣今天意外地是自己親自開車，路況很堵，他每開一小段路就要停下來，大抵是這樣，所以他的眉間一直擰著一個結。

談穎幾次起了話頭，卻見他總是興趣缺缺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很苦惱。

“有心事？”談穎終於按捺不住問出口。

沈良臣依舊注視著前方，唇角微抿，良久才說：“工作上的事，不要緊。”

談穎沉默著沒再接話，她和沈良臣認識十幾年了，因為太過瞭解，所以連他說的一丁點謊話都極易察覺，想假裝都做不到。

車流很久都沒挪動的跡象，沈良臣乾脆將車熄了火，車廂裡越發安靜寧謐，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買什麼了？”

“衣服。”

談穎這麼說，他也只是這麼聽著，似乎一點想繼續深談下去的念頭也沒有。氣氛再次陷入死寂，談穎覺得胸口一陣陣悶得難受，索性將玻璃上的哈氣一點點抹乾淨，玻璃上邊呈現出另一個白色的世界來。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巧看到旁邊觀光巴士上的巨型廣告牌，是她最喜歡的首飾牌子，若是平時談穎斷然不會輕越雷池一步，可今天她就跟著了魔似的，腦子一熱就說了句話。

“什麼？”沈良臣驀地轉過頭來，臉色並不好看，連平時溫和的眼底都隱隱有些暗流湧動。

談穎咬了咬嘴唇，把剛才小聲嘟囔的話大聲說了出來，“你敢娶我嗎？”

沈良臣看她的眼神寫滿了不可理喻，大概覺得她瘋了。

那樣的神情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將談穎心底那點希冀和幻想都斬斷了，她兀自笑了下，指著窗外的那輛巴士，似笑非笑地說：“我只是在念上面的廣告臺詞，你緊張什麼？”

沈良臣的神色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好看，甚至面色陰沉。只有談穎知道，不管這個男人平時對她多麼體貼入微，“結婚”這兩個字永遠是他不可觸碰的雷區，更是他們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

***

天氣實在太冷了，談穎直到泡在溫水裡的時候，才覺得整個人稍稍好受一點。她茫然地看著浴室裡氤氳的白氣，可心底有個地方依舊覺得空蕩蕩地。

熱氣蒸得她全身都泛著紅，談穎慢慢低頭，透過騰騰升起的水霧看向自己的身軀，她是醜陋的，和其它女孩子有太多的不同，難怪沈良臣不肯娶她。

年輕的軀體上，胸口的地方佈滿了猙獰的疤痕，因為歲月久遠，那些痕跡都變成了難看的慘白色。談穎的手指輕輕覆上去，很快就又滑開了，這些疤痕如果從來都沒有過該多好……

門板被輕輕叩響，不用問也知道會是誰，她沒有馬上回答，果然很快就傳來沈良臣低沉的聲調，“要幫忙嗎？”

“不用。”談穎悶聲應了一句，伸手去夠一旁的浴巾，她將將把浴巾拿到手，門鎖也應聲被開啟來。

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的男人，站在門口安靜地望著她。談穎快速地背過身去，手忙腳亂地用浴巾把自己牢牢包裹住，臉頰因為剛才用力過猛，被毛巾給刮擦得有些發紅，氣息也微微有些亂，“我說了不用，你出去。”

身後許久都沒有聲音，談穎轉過身的時候險些碰到他高挺的鼻樑。

這人走路是用飄的嗎！談穎又氣又急，一手緊緊拽著胸口的浴巾。

沈良臣並沒有馬上說話，反而將一塊幹毛巾覆在她發頂，這才輕聲道：“小心感冒，醫生交代過――”

“沈良臣！”談穎有些氣惱，終於說出壓在胸口的那句話，“我不是廢人，你更不需要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