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鄰坐在地上,面無表情,飛快地把包子塞進自己的口中,像是靈魂被抽空的玩偶。
更詭異的是,這東西吃下去,似乎讓人極其難受,不一會他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在用全身的力氣去抵抗什麼。
“啊!”
他忍不住大叫一聲,躺倒在地上止不住地痙攣,瘋狂地抽搐起來,可怕得驚心。
饒是這樣,他仍舊去抓散落在地上的包子,一口氣塞進嘴裡。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他吃得痛苦極了,汗水、口水糊了一臉,最後竟然流出了暗紅色的鼻血,這時候江佑鄰已經沒有精力去在意這種小事了,隨手一抹,把精緻的臉糟蹋得不成樣子,汙血和著包子共同下肚。
他哇地吐了一地黑血,紅色的血從鼻孔裡流出,從嘴巴裡流出,從雪白的下巴上滴落,把包子皮浸泡得軟軟的,像是什麼東西的內臟。
姜勤風想起以前看過的小說,好像有點想明白了。
江佑鄰沒有靈根,也沒有靈田,這樣子的靈氣大補藥吃進去,必然吸收不了,八成只能在經脈裡亂竄,生不如死。
他心裡一涼,不會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就是吃這個包子吃死的吧?
江佑鄰吃得暈乎乎的,正準備去拿第十四個包子,手被人捉住了,他愣愣地抬頭,對方很瘦小,力道卻很大,在他的身上投下陰影。
他暴露在夏日的陽光下,這樣的陰影,給他久違的安全感,像是在沙漠裡,太陽底下,走了好久好久,總算找到了一片可以避暑的綠蔭。
“別吃了,你不痛嗎?” 姜勤風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疼死了。
“……?”
此時的江佑鄰像只沒有意識的小狐,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是誰,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要吃了……你不用吃完的……”他小心翼翼地捏開抓著包子的五爪,生怕嚇著江佑鄰。
他順利地把包子從江佑鄰的手上取下來。
那雪白的臉上全是黑紅色的汙血,髮絲散亂在胸前,縱然是如此骯髒狼狽的樣子,也掩不住五官眉目的天姿國色。
恍惚間,還以為面前的是剛啃食完人類血肉的山精野怪。
姜勤風把他慢慢攬進懷裡,拍拍他瘦削的脊背,柔聲安慰道:“乖,不要吃了,好嗎?”
江佑鄰的身體從僵硬漸漸變得柔軟,渙散的眼神終於找到了焦點。
深深嘆了口氣,姜勤風用自己的衣袖把他臉上的汙血和涎水擦乾淨,又把他散亂的頭髮理好,又問:“好點了嗎?”
小孩想了想:“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恢復神智,知道安慰自己的人是誰了。
姜勤風老實地回答道:“送食盒的小丫頭生病了,我幫著送一下。”
“哦……”
他偏過頭,側臉低笑,柔順的長髮滑過秀美的臉,美得不可思議:“又是她偷吃,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因著全江家的人都寶貝這個包子,有些人就以為這東西吃了能修仙。
“真傻。”
姜勤風終於忍不住了:“你娘好像瘋了,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她害死的。”
江佑鄰冷笑道:“你胡說什麼,她是我娘,她怎麼會害我?她都是為了我好。”
“愛一個人……是不會讓他這麼痛苦的。你不痛嗎?”
江佑鄰沉默了。
自他生下來,就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今天竟然是這麼個人問他。
姜勤風越想越不對,語速越來越快:“你受這麼多苦,真的能修仙嗎?搞得這麼血腥,就好像封建迷信一樣,封建迷信害死人啊!萬一都是無用功呢?”
他已經擔心到把現代的詞彙都說出來了。
“你胡說些什麼?無用功?”江佑鄰一下子把姜勤風推開,“無用功?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是無用功?”
還沒等姜勤風回答,他又繼續道:“哼,你確實有資格,你擁有那麼好的靈根,我連靈田都沒有,處處被人說是廢物。”
“我――”
“你滾開!你給我滾開!滾開啊!”
方才還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孩轉眼間對他怒目而視,一雙杏眼氣得通紅,像是無力嘶吼的小獸崽子。
“我不滾,我就不滾,我告訴你,你們繼續這樣下去,你和你娘都會出大問題的!”
這小孩大怒的樣子確實讓人心裡發怵,若姜勤風真是個六歲小孩,早就被嚇跑了。
可他不是。
所以他反而更用力地抱回去,表明自己堅決的態度。
“垃圾!混蛋!放開我!放手啊!”
江佑鄰一口狠狠咬在姜勤風的肩膀上,帶著一定要咬出血、一定要咬到他害怕的力度。
夏日炎熱,姜勤風也穿得單薄,鮮血很快就從衣衫裡滲透出來,洇開一片淡淡的紅色。
他為什麼還沒放手?
他怎麼還抱著我?
江佑鄰覺得自己要氣死了,平生從來沒這麼慌張過,猛然抬頭,卻見對方悲傷地看著自己。
“你一定不喜歡我,因為你把我咬出血了,好痛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瞳孔瞬間不可置信地睜大。
泛白的唇抖動了一會,江佑鄰鬆開嘴,唇齒間還有那人的血味,用盡全身力氣推開姜勤風,趁他還沒反應過來,脫離溫暖的懷抱,向房內跑去。
他赤著腳,又慌亂,猛地一下踩在衣襬跌倒在地,露在外面的皮膚瞬間磕得通紅,可一回頭看到姜勤風心疼地瞧著自己,似乎馬上又來過來扶他,又忙不迭地爬起來,衝進昏暗的房內。
“你別跑啊?你什麼要跑――”
姜勤風果然快步跟上,衝到房前,猛地撞上結界,反彈到地上,吃痛地捂住鼻子,一陣痠痛,差點沒飆出淚來。
啪嗒。
房門鎖上了。
姜勤風深吸口氣,把那些散落在四處的包子擦乾淨放回食盒,在門口又站了半個時辰。
“我走了啊。”
“我真走了啊。”
“走了。”
終究還是走了。
“小生薑?怎麼愁眉苦臉的?”紀陽輝在他面前揮揮手,都沒反應。
姜勤風回過神,又掃了眼餐桌,依舊沒有江佑鄰的身影。
“哎呀,師父沒在,好開心啊,是不是?”許星興也注意到他格外低落的情緒,連忙過來安慰。
姜勤風想了會,開口:“你們沒發現江公子也兩次沒來吃飯了嗎?”
“啊,你為這事啊。小孩子就是容易產生感情。作為過來人啊,我勸勸你,他連靈田都沒有,怎麼都不可能去上清境,你這一走,再回來沒準就是百年過後的事兒了,在意他幹嘛啊?”
最後那句“幹嘛啊”被許星興拖得很長很搞笑,帶著他獨有的調侃。
姜勤風笑不出來。
但他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們。
畢竟人家都沒欺負過江佑鄰,充其量只是當他不存在罷了。
可能在這些修士眼裡,能修仙的人和不能修仙的人終究走的不是一條道路吧。
姜勤風勉強扯出個笑,不讓他們再擔心,低頭看碗裡的大魚大肉,想起那些噁心的包子,頓時胃口全無。
有過那樣填鴨的經歷,江佑鄰面對這些食物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他不知道。
或許就算他去問,他也不會回答他吧。
姜勤風垂頭喪氣地走回屋,無聊地點開卡牌介面。
【慈悲心?善小而為】那張卡已經顯示任務完成,泥胎菩薩前面的桌上也擺滿了瓜果供品,慈悲的面目隱在嫋嫋的香火後,朦朧不清。
“系統更新【月曇抽】活動,為了保證遊戲的順利進行,每月月圓,所有玩家都可免費抽取卡牌一次,過時不候。”
“今晚為月圓之夜,所有玩家可免費抽取卡牌一次。”
“請玩家玩家名稱是狗,開啟抽卡介面。”
唉……
姜勤風覺得自己連抽卡的心情都沒有了。
世界頻道:“恭喜玩家cloud清,在月曇池中感應到ssr級卡片【***?****】!”
姜勤風:“……”
要不,還是掙扎一下?
他用意念開啟抽卡介面,除了上次一左一右的白玉蓮花和暗金蓮花,中間的位置出現了一大朵半開的月白色曇花,發著淺藍色的盈盈光輝,美得像一場夢。
單抽啊,又是鑑別血統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