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反間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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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力的死固然強行震懾了心思浮躁的將士,沒人再敢擅闖帥帳或公然散播謠言,但同時也引起了諸多人的不滿。好幾位將軍對荊鴻的做法頗有微詞,以至於荊鴻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會遭到不同程度的牴觸。

雪上加霜的是,此時宇文勢又有了新動作。夜襲後的次日清晨,他提出休戰,並且親自乘船來到江心,為表誠意,只帶了十艘護衛船,要求與荊鴻會面。

華晉這邊派出了上百艘的戰船。

荊鴻一身素衣立於船首,袍袖灌滿了江風,連日的疲憊讓他臉色有些蒼白,但眼中的凜冽與鎮定讓他在萬軍之前絲毫不顯弱勢。

兩方對峙,荊鴻道:“蒙秦王提出休戰,是要議和?”

宇文勢不答,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末了唇邊帶笑,敘舊一般說:“你我上次一別才過幾天,怎麼又瘦了。”

荊鴻擰眉,他身後是孟啟生麾下的四位將軍,宇文勢這麼一番莫名其妙的開場白,讓他瞬間受到了幾位將軍目光的洗禮。

“荊某位卑,當不起蒙秦王的問候,還請蒙秦王有話直說。”

“好,那我也不與你兜圈子了。今日提出休戰,是想讓彼此都緩一口氣,順便給華晉的諸位將軍引薦一個人。”

宇文勢轉身,他身後的侍衛讓到兩邊,現出了甲板中央的一把椅子。那椅子上鋪著厚實的黑狼王皮毛,上面坐著的人玉冠束髮,身著蒙秦上卿的深紫官袍,袖口錦帶隨著江風拖曳飛揚,遙遙牽連著荊鴻的方向。那人微微側首,安祥地閉著眼,像是還沒有睡醒。

椅子下裝有木輪,宇文勢推著椅子來到近前,華晉軍對這人的身份很是好奇,有些小兵甚至伸長了脖子,就為了看上一眼。

再次見到自己的屍體,荊鴻的心裡卻不像以往那般波瀾起伏。

於他而言,過往的自己彷彿成了隔世的陌生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放下的,大概是因為他的全部心思都用來償還夏淵那個債主了,其他的,他已無心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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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勢站在椅子邊,讓那人側靠在自己身上:“這是我蒙秦的上卿謝青折,想來華晉也有不少人聽說過他,孟家的將軍也是與青折交過手的。”

華晉的幾位將軍吃驚不小:“謝青折?謝青折幾年前不是就死了嗎?”

荊鴻對宇文勢道:“謝青折已經死了。”

宇文勢恍若未聞,繼續說道:“諸位將軍也許不知道,現在站在你們船頭、代施天子號令的‘荊鴻’荊大人,原本名叫謝驚鴻,是我們上卿大人的同族,他們都是臨祁人。

“青折是我蒙秦最當之無愧的上卿,只可惜天妒英才,令他罹患重病,一睡不醒。不過他在我身邊多年,我或多或少瞭解到一些關於臨祁人的事。

“臨祁人有窺探天命之能,而且擅用蠱蟲,我與荊大人在甌脫見過,當時便覺得有些古怪,為何他千方百計要去當那個太子輔學?為何華晉太子一開始就對他言聽計從,甚至寧可放棄江山跟他一起逃亡?

“現在想想,多半是他假意輔佐你們的太子殿下,實際上早已用蠱蟲迷惑了他的心智,如今時機成熟,便借我們的手除了天子,皇帝的璽印又在他的手上,大權在握,這可正是篡位的好時機啊。”

宇文勢的一席話,讓整個華晉軍沸騰了,也茫然了。

謝驚鴻?臨祁人?臨祁人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荊大人和謝青折有什麼關係?他的出現太過湊巧,而且太子的很多變化確實古怪,難道他是蒙秦或者那個什麼臨祁的奸細?

他們的皇帝真的死了?還是被皇帝最寵信的臣子謀害的?

可是敵人說的話能聽嗎?會不會是反間計?

華晉軍營中有將領大罵蒙秦王信口雌黃,也有人望向荊鴻的眼神充滿疑慮,然而無論人們信或不信,宇文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一旦荊鴻失去威信,華晉軍將成為一盤散沙。

除非天子親臨,否則再也鎮壓不住。

西風吹來無數雪籽,眾人在徹骨寒意中打了個激靈。

宇文勢執起謝青折的手,為他束好袖口的錦帶,原本寬鬆的袍袖緩緩收緊,遮掩了那截細瘦的手臂。

荊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眼中詫異一閃而過,他看著宇文勢,輕聲嘆道:“你總是這樣,不把人逼上絕路,決不肯善罷甘休。”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的將士們發出痛苦的哀嚎。

“呃啊啊——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在咬我!”

“好癢!好痛!啊啊啊啊!”

“怎麼回事?啊有蟲!有蟲在我身體裡鑽!”

周圍陷入一片混亂,有人痛得在地上打滾,有人拼命抓撓著身體,指甲中都是鮮紅的血肉碎末,卻依舊緩解不了那種痛癢。

那些細小的蟲子從他們的毛孔進入,因為喝了人血而逐漸脹大,越發瘋狂地往裡鑽,鑽到深處啃食他們的骨頭,那是鑽心噬骨的痛苦,讓人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頭挖出來燒掉。

“刺骨蟲。”

這些蟲細小如煙,從謝青折的衣袖中流瀉而出,如雪籽般隨風飄到華晉的船上。

荊鴻是這些船上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人。

他知道宇文勢的用意,宇文勢不是要對付這些將士,而是要對付他。

他要逼他做出選擇——要麼對這些痛苦的將士視若無睹,見死不救,要麼為所有人化解蟲毒,承認自己臨祁人的身份,與華晉天子的“反常”和“死亡”脫不了干係。

無論荊鴻做出怎樣的選擇,都將失信於陣前,失信於華晉。

宇文勢眼中帶著自得而興奮的笑意,他誘哄道:“回來吧,你已經走投無路了。”

他可以放棄這絕佳的進攻時機,只要能葬送那人作為荊鴻所擁有的東西,就是值得的。他要他回到他的身邊來,他要他再次成為他的謝青折!

華晉軍的哀嚎聲越發尖銳刺耳,就連顧天正都支持不住,臉色發白,強忍著痛楚勉強站立,執劍的手顫抖著握緊。

荊鴻取過他的劍,轉身面對著已然毫無戰鬥力的華晉軍。

這群人,當初信誓旦旦要奪回望江,如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要他想,他真的可以放棄他們,甚至毀了他們。

荊鴻走向甲板正中。

與他同船的幾名將領見狀,恐懼地指著他:“你你你要幹什麼!你這叛賊!你……”

荊鴻萬般無奈,空餘一聲輕嘆:“自己做的孽,最終都要由自己來一一償還。當真是……一點也逃不過……”

劍刃劃過,手腕上先是浮現出一道細細的紅線,隨即鮮血汩汩而出,不斷滴落下來。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他割劃的傷口又深又長,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數道蜿蜒的血痕,血液流淌在甲板上,很快匯成了一小灘。

嗒,嗒,嗒……

一片嘈雜中,血珠滴落的聲響卻如同渡魂的鈴音,悠遠而清晰。

荊鴻任憑自己的血越流越多,身體越來越冷,沒有再動。

他站得筆直,像是在等著什麼。

江風從他的身後吹來,那身單薄素衣張揚地飄飛。

須臾,整個望江上驀地一靜。

那一瞬間是絕對的安靜,彷彿江水、戰旗、落雪、呼吸都沒了聲音。

一瞬之後,是驟然來襲的狂風暴雪,只是那風換了風向,從東邊吹來,吹迷了蒙秦人的眼睛,吹遠了宇文勢那幾艘護衛船。吸食過骨髓、長成白色絲線狀的刺骨蟲從華晉軍士的身體中鑽出來,被大雪裹挾著湧向荊鴻。

荊鴻抬起鮮血淋漓的手臂,輕輕翻掌,便將聚集而來的刺骨蟲馴服,收攏在那一灘血泊之中。一星火種丟了進去,那些刺骨蟲連同他的血一起被焚盡蒸乾。

宇文勢說:“你救了他們,他們卻不會把你當做恩人。回來吧,我可以給你一切,青折,我答應過你,要與你共享盛世。”

荊鴻背對著他,還是淡淡的語氣:“你的盛世裡,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謝青折的心都燒焦了,他不會再活過來了。”

宇文勢笑了笑:“他會活過來的,只要你把你的心和魂魄還給他。”

荊鴻走回了船艙,沒有回頭。

既已失了威信,荊鴻便借天子之名下令,把自己關了起來。

天子疑被蠱蟲控制,下落不明,孟啟生大將軍出戰前線,尚不可歸,荊鴻又再難服眾,當下的華晉軍營儼然成了一盤散沙。

顧天正也沒了以往的穩重,急道:“荊大人,皇上再不回來您就危險了,軍營裡不少將軍說要把您就地正法,還說要處以火刑。”

“呵,火刑。”荊鴻靠在囚室的牆壁上閉目休息,他流了太多血,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依舊鎮定安然,“放心,有孟大將軍派來的人守著這囚室,撐到明早還是可以的。”

“明早……”顧天正皺眉,“要是明早他們還不回來呢?”

“他們會回來的。”荊鴻道,“皇上雖然頑皮,但很有分寸,這麼些天,他也差不多鬧騰夠了,該回來了。”

對於同樣失蹤的蕭廉,顧天正又何嘗不掛念:“但願如此。”

荊鴻扯了扯唇角:“實在趕不回來的話,便是我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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