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恰逢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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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頌都已經做好喝藥的打算, 誰想到竟然來這麼一茬。

神符是什麼鬼, 這醫館還兼職驅邪的?

再看戲志才手中那不知名的黑汁, 崔頌馬上有了不好的聯想。

這所謂的神藥,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符水吧?

戲志才似是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臉色頓時難看了一個色度, 重重將碗擱在窗臺上。

那神醫倒是老神在在, 背著手走到屋外,似模似樣地給婦人懷裡的孩童切脈。

觸控到孩童滾燙的手, 神醫的指尖一抖, 順勢抬手抓住自己乾燥的鬍髯,肅容道:“此乃熱邪入體,來勢洶洶, 夫人需做好準備……”

什麼準備,準備後事嗎?

婦人心裡一慌, 哭號得更加大聲,苦求神醫救命。

神醫為難地搖頭:“邪鬼兇猛,任某只能盡力一試, 剩下的,任憑天命。”

然後, 在崔頌瞠目結舌的注視中, 神醫取過戲志才擱在窗臺上的藥, 踱步回返,就要將這藥遞送到孩童的口內。

中醫講究對症下藥。哪怕是同一種病,也要根據症狀的輕重增減藥劑, 哪有這樣隨便拿一碗就灌的,以為這是普通的涼茶嗎?

崔頌終於確定這所謂的神醫就是個騙子,正要阻止,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抓住神醫的手。

“人命關天,你卻還要在此裝神弄鬼?”

戲志才及時攔下神醫,冷聲低喝,目光滿是凌厲。

神醫抖了抖灰白的長髯,掙開戲志才,退後一步:“裝神弄鬼?你若是有本事,何不出手替這小兒醫治?”

那婦人見神醫要撂挑子,頓時急了眼,大罵戲志才多事,握拳就往他身上錘,似要與他拼命。

戲志才並不理這躁狂的婦人,伸手一推,將人推開數步,矮身查探幼童的情況。

婦人又急又怒,待要衝上前去,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夫人莫急,我這好友略通岐黃之術,或許有辦法醫治令郎的病。”

耳旁的聲音如山澗溪流,泠泠動聽。婦人一時充血的大腦好似被這水流浸過,驀地冷靜下來。

又聽自己的兒子有救,哪怕心裡存著幾分懷疑,到底不敢耽擱兒子的病情,擦乾眼淚站到一邊,忐忑地看著二位士子。

婦人這才注意到,為他兒子查探的年輕人,和剛剛攔住她的年輕人,皆是一副學子的打扮,無論長相還是氣度都與這個窮苦的地方格格不入——不由慌了慌,生出了幾分後悔。

崔頌攔下婦人,見她不再莽撞地往前衝,便轉而關注戲志才那邊的情況。

俗話說久病成醫,儘管戲志才不曾系統地學過醫術,可他因為自幼身體不佳,時常詢醫問藥,也琢磨著看過幾本醫書,對大部分的草藥藥理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戲志才檢查幼童的病徵,有了初步的結論,但又無法斷定,於是抬頭,招呼崔頌過去。

崔頌剛走到戲志才的身邊站定,就聽到一句令他想要拔腿就跑的話:“子琮博覽群書,可知這是什麼病?”

崔頌:……

“博覽群書”四個燙金大字砸下,崔頌的腦中頓時跳出否認三連的表情包,[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jpg。

察覺到詭異的沉默,戲志才反應過來,想起某人已經“失憶”,莫名生出一種孤身作戰的悵然。然而孩童高燒不退,病情刻不容緩,他沉思片刻,轉向婦人道:“如今首要的是讓令郎的燒退下來……夫人可知附近何處有藥舍?”

正忐忑又帶著一絲希望的婦人頓時面露苦澀。

原來,董卓不但召走了所有的醫匠,還對城內的草藥進行大肆搜刮。

如今城內的草藥數量稀少,價格更不是普通勞動人民能承擔得起的。

崔頌朝戲志才耳語了兩句。

他想起因為採藥而失蹤了一晚的喬姬,心想莫非是自己想岔了,喬姬並沒有趕著宵禁出門,而是因為草藥難尋,耽擱了時間,又不曾留意,這才被宵禁困了一晚?

戲志才聽聞喬姬那裡或許有他需要的藥材,眉間略松。他見崔頌取下腰間佩戴的香囊,讓婦人去驛舍找喬姬並轉達幾句話,便抱起孩童,將他安置在背風又能透氣的地方。

情況依然很不樂觀。

哪怕有了藥材,還有擅長醫術的喬姬在,一來那些藥材中未必有對症的幾味藥,二來不管是趕路還是煎藥都要耗費不少時間,而這男童已經燒得神志不清,隨時都有性命之危,恐怕撐不了那麼久。

崔頌也明白體溫太高的危險。

因為時代的局限性,有效的退燒手段實在匱乏。比較靠譜的是物理降溫,然而所謂的酒精退燒缺乏可行性。且不說以這個時代的酒精濃度能起到多少效果,如今兵荒馬亂,糧價飆升,普通人連飯都吃不起,哪有餘糧釀酒。官方提供的酒不但價格高昂,更是管制嚴格,不許流通倒賣。

如今比較可行的,就是給病患補充水分,並用涼水擦拭身體的辦法稍加控制體溫,減輕持續高燒給身體帶來的負擔。

崔頌和戲志才說了自己的想法。戲志才聞言,將目光轉向這裡的主人。

從剛才起就被忽略了個徹底的神醫看著兩人來回忙碌,頗有鳩佔鵲巢之勢,此刻見二人提出要求,雖是為了救人,心裡到底存著一絲不樂意。

戲志才看穿他的心思,驀然冷笑:“本以為你這所謂的神醫縱然招搖撞騙,到底有著幾分懸壺濟世的慈心,

是我高看了你。”

神醫臉色難看,心中十分不忿。

“若非有我,這裡的人活得毫無盼頭。生了病就得硬扛,要麼躺著等死。你這不知人間疾苦的讀書人,倒在這說風涼話。”

崔頌接道:“若非有你?有你又能如何,無非是喝下一碗不能治病的符水,換一種方式等死罷了。”

神醫被噎的不輕,惱怒道:“你怎知沒用?這病邪皆怕正氣,心中有了正氣,不懼病邪,自然百病皆消。任某雖然醫術不佳,卻也擔不起這草菅人命的罪名。”

崔頌有些驚訝,沒想到這神醫還知道意志力對人體的影響。

然而所謂的安慰劑效應並不是萬能的,意識可以改變物質,卻無法決定物質——以為靠著強大的精神就能戰勝所有疾病,未免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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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頌倒是想和對方再辯兩句,然而這裡還有一個高燒昏迷的孩童,刻不容緩。他藉機緩和了語氣。

“想來神醫也有為難之處……你我皆不願看這孩童命喪,何不暫且放下這是是非非,先將人命救下,再論其他?”

神醫到底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既然砸場的給了他臺階,他順勢而下:“也罷,你倆在這守著。”

說完便去汲水。

有了□□的補充,又給身體表面擦洗降溫,幼童到底撐到喬姬帶藥來的那一刻。

幸運的是喬姬的藥包中正好有對症的藥,經過診治,幼童的病情得以穩定下來。

喬姬留下兩帖藥,幾人便準備離開。

先前罵過戲志才的婦人有些尷尬,對著救命恩人訥訥道謝。

戲志才不平不淡地受了。

崔頌多看了戲志才兩眼:若是尋常人,出於好心出手,卻被當事人當做搗亂的惡人,惡語相向,必然十分惱火。而戲志才不,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別人的態度和行為對他來說無關緊要。哪怕最後婦人被打了臉,對他十分感激,戲志才也沒有揚眉吐氣的感覺。就好像和之前的惡語相向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崔頌同樣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救急不救窮,他們只是恰逢其會,正巧救了人。城中的情形遠比他們所想的惡劣,非個人之力能夠扭轉。

然而崔頌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這間矮小昏暗的土坯房裡,見到一個對歷史而言說關鍵又或許不那麼關鍵的人物。

正巧在幾人即將離開之際,一道輕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少許猶疑:“阿父……你有客人嗎?”

來人是任神醫的女兒,崔頌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只見她低眉垂首,帶著家侍的柔順姿態,側身向他們行女子禮。即使未曾看見正臉,只露出一小半白皙的側顏,亦讓人覺得面容嬌好,賞心悅目。

如果只是如此,那倒也罷,崔頌最多感慨這假神醫的女兒真是一點也不像他。就在崔頌幾人走出房門,準備沿路返回的時候,小土坯房中傳來刻意壓低,但還是能讓人隱約捉到一耳朵的對話。

“紅昌,你怎麼回來了?”

“阿父,我……”

姓任,名叫紅昌……

崔頌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怪異。

任紅昌,這個看似普通的名字,或許大部分人對它毫無印象。但是聽過戲曲,或是讀過野史的人,或許知道任紅昌是誰。

這是一個在民間傳說中廣為流傳,但不管是在正史,還是三國演義中都不曾出現過的名字。

但要是說起這位任姑娘在三國演義中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家喻戶曉。

她叫——貂蟬。

“子琮?”戲志才停下腳步。

崔頌不想讓戲志才看出異常,面不改色地抬步跟上,只暗中記下這間矮房的地址。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認路的行為其實沒有必要,因為,不過兩天的時間,他就再次見到了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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