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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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人像過往很多次那樣,席地而坐於這大殿微涼的地上。偌大的殿宇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極大與渺小、空闊和靜寂之間,有一種蒼穹宇宙間只剩他們兩個人般的錯覺。

太淵真人開口對易初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說道:“這個夢你不要對別人說。”

易初心中微微一震,隨即脊背隱隱有一絲寒意,但面色不變,只是點頭答應下來。當他垂首低頭的時候,眼簾微垂的那一刻,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似乎有幾分熟悉感覺,彷彿就是多年前他還在魔教時候,面對著那些魔教妖人,任憑他心中如何驚濤駭浪,面上卻仍是強忍著風平浪靜。

這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原來什麼時候都能用上的。

太淵真人看著易初,隨後說道:“我將要在這虹州城中做一件大事,牽涉頗大,影響深遠,其中也有一些頗為兇險的地方。雖然可能性極小,但若是發生萬一情況,到了最壞的境地,大概便會出現類似你夢境中所見的情景吧。”

饒是易初性子冷靜沉著,此刻也不禁臉色大變,又或者到了這種時候若是臉色還保持鎮定紋絲不動,反而會顯得古怪和有可疑之處吧。

人生處處都是劇場,大家都在大戲之中,真真假假,誰又分得清楚呢?

“是什麼事,竟會有如此可怕的後果?”易初壓低了聲音,沉聲問道。

“哦,我打算破開虹州城地下遺蹟的封印,借血月之力引來冥府鬼夜,藉此滅掉聯盟中其他勢力,然後唯我獨尊,重塑天下修真界的正道公義。”

太淵真人平靜地說道,最後還笑了一下,對易初問道:“你覺得我這個想法如何?”

易初張了張嘴,然後發現自己甚至都有種懶得去跟眼前這位瘋狂的大佬去爭辯什麼,他甚至都懶得去問他口中所說的那一堆詭異言語到底有沒有那種驚天動地的力量,因為他下意識地就覺得那多半是行得通的。因為這是從太淵真人口中說出的話,儘管他是瘋子,但易初居然還是下意識地相信他。

他只是帶著些有氣無力的無奈,嘆了口氣,對太淵真人苦笑著問道:“重塑修真界的正道公義?”

太淵真人點了點頭,道:“嗯,我記得以前跟你聊過一些關於這上頭的事,雖然說得不多也不深,但應該是告訴過你,聯盟現在已經不同過往了吧?”

易初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記得你說的那些話,但是就為了這個,你就要……”

太淵真人打斷了他的話,道:“假以時日,聯盟便是第二個魔教,魚肉百姓,荼毒天下,為惡不可想象。為天下蒼生計,我不得不做此決斷。”

“天下蒼生……”易初在心中將這四個字緩緩念了一遍,然後搖了搖頭,很明智也很果斷地拋開了勸說阻止的念頭,只皺著眉頭問自己關心的另一件事,道,“那你之前所說的十分兇險的地方是什麼,莫非真的會導致虹州城變作一座空城?”

“血月升空,血海臨頭,地下萬鬼齊出,自然噬血奪魂,再無任何活物生機能存活下來。”

易初霍然站起,但太淵真人在他開口指責之前,已然搶先說道:“你這是在懷疑我?”

易初盯著他,道:“你有萬全之策?”

太淵真人點點頭,道:“當然。”

易初道:“不會出意外?”

太淵真人道:“不會有意外。”

易初忽然心中一動,卻是想到了虹州城之下的那座洞窟裡的神秘空城,臉色微微一變,道:“地下那座空城……”

太淵真人道:“你不用猜測了,那是古時魔族王城,確實是在上一輪血月鬼嘯之夜中被毀掉的。”

易初默然,怔怔地看著他,太淵真人卻是微微一笑,道:“怎麼,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莫非是覺得我瘋了嗎?”

“有一點。”易初喃喃地說道。

太淵真人對易初這句其實有些不敬的話語並沒有太在意,他輕輕拍了拍易初的肩膀,示意讓他看向大殿外的天穹。

易初放眼看去,只見一片圓環狀晴朗的天空外,無邊無際的血海淹沒了所有地方,同時血浪翻湧,看得出來,正不停地向著中央逼進。

易初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一場夢魘中,天空中已是完全被這片血海所吞沒,而在血海之下的虹州城包括天龍山上,已經再沒有一個活物生靈了。

那一幕場景實在太過驚悚,令人震駭,所以直到現在仍然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儘管那只是一場夢,但是也未免太過真實了,易初只覺得自己喉嚨裡微微有些發乾,他轉頭看向太淵真人,過了一會後道:“一定要這麼做嗎?”

太淵真人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目光凝視著天穹上的那片血海,過了一會後淡淡地道:“這血月異象神秘詭異,到底是什麼來歷起源,現在早已不可考據了。我曾經遍查典籍古卷,最後也是一無所得,哪怕是在仙盟中珍藏的那些上古魔族古籍中也沒有

記載……”

易初一怔,道:“那些消失的魔族居然還有書籍流傳下來?”

太淵真人笑了笑,道:“當然有了,聯盟富有天下,只要存在於世間的,就沒有搞不到的東西。”

易初點點頭,道:“既然魔族古籍都沒記載,那你又怎麼會……”

太淵真人道:“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有一個絕世厲害的師父啊。”

易初默然片刻,然後說道:“好吧……”

好像是對易初那有些無奈的表情突然覺得很有趣,所以太淵真人笑了起來,在他這個唯一的弟子面前,這個站在人族巔峰多年、一直孤高的人,似乎難得地找到了一些像普通人那樣的樂趣。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光頭真君的身上還帶著幾分人性吧。

“我師父,也就是你師公天鴻上人了,當年也曾在聯盟中做過一段日子的老大,虹州城地下那一片神秘的遺蹟就是他發現的,並在不久後主持了工程浩大的封印儀式,將地下遺蹟徹底封印起來。”

易初眉頭一皺,仔細思索了片刻,忽地抬頭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天……嗯,我那位師公大人,就是在封印了這裡以後,很快就告老還鄉,離開了聯盟,回到崑崙山去頤養天年了。”

太淵真人點了點頭,道:“不錯,當年事情確實如此,我師父他老人家對外的理由除了年老體衰,無心再操勞俗務瑣事外,還有個理由,就是又收了個天資超卓的關門弟子,準備回山好好栽培一番的。”

易初咳嗽了一聲,沒有說話,誰知太淵真人也停了下來,看著他微笑著說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收的那個弟子是誰啊?”

易初咬了咬牙,撥出了一口氣,沒好氣地道:“你這有意思麼?”

太淵真人哈哈大笑,似乎對這微小又無聊的樂趣居然十分高興,從側面看過去,他好像突然間又多了幾分生氣出來。不過他倒也沒有繼續自賣自誇的意思,只是笑著說道:“你師公當年是獨自一人在那片遺蹟深處探尋的,事後出來才告知其他諸位同代的真君,然後力主封印,最後功成身退……”

易初立刻敏銳地察覺到太淵真人話裡的某些關鍵處,道:“那就是說,在師公他一個人在地下遺蹟深處時,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錯,他在那地下遺蹟深處時,除了發現魔族遺蹟和有關於血月異象的可怕入口外,他還找到了一隻龍。”

“龍?”易初怔了一下,然後臉色微變,道,“是崑崙山天穹雲間禁地下的那只黑龍?”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易初心裡已然確認了十之八九,這世間早已沒有龍族存在了,多少年來流傳的有關於龍族的訊息,都是上古神話時代的傳說。也正是因為如此,當日他在崑崙山禁地中看到那只黑龍時,也是大為震動。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只黑龍應該就是這世界上唯一僅存的龍類了。

太淵真人頷首道:“就是那只黑龍。那只黑龍來歷極大,道行通天,是接近長生不死的上古神龍,並且它與地下黃泉冥府中的鬼族是不共戴天的死敵。無數年來,它就是為了阻止並毀滅鬼族而存在下來的。”

“鬼族……”又一個陌生但聽起來就令人心寒的稱呼,易初將太淵真人前後的話語聯絡起來想了想,心中便大致有了一個輪廓勾畫,隱隱猜測到了什麼。

他看著太淵真人,臉色鄭重,同時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是要在鬼族上搞文章?所以才把那只黑龍從崑崙山又帶回這裡?”

太淵真人道:“當年你師公發現那只黑龍時,它已元氣大傷,雖然之後被師公多方救治,但也無法再現身於塵世中,只能在黑暗的禁地之下苟活。”他看了一眼易初,正色道:“它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是黑龍自己決定要提前開啟封印,將最後的鬼族放出來,以求和這些宿敵同歸於盡。”

易初默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只聽太淵真人繼續說道:“所以我所做的,不過只是順勢而為罷了,說到底,就算我不做,假以時日,那只黑龍也多半也引發這血海異象,破除封印引出鬼族。既然如此,我隨便利用一下,也不算什麼吧?”

易初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太淵真人,眼神中有些奇怪。太淵真人道:“怎麼,不相信我說的話?”

易初搖搖頭,道:“我信,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跟我說這麼多。”

太淵真人哈哈一笑,道:“你是我徒弟嘛,我之前就跟你說了,這世上我決定還是要信一個人的,那就是你了。”

他的手伸過來,在易初的肩膀上又輕輕拍了拍,然後低聲說道:“你好好幫我,成就這天大功業,未來我也總有老死的一天,到了那時,這一片基業,自然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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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初沉默片刻,道:“我自然是會幫你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還是有件事,不得不問你一下。”

“你說。”

“你說的,我都信。但是那只黑

龍說的,你就真的完全相信了嗎?”

易初盯著太淵真人的眼睛,沉聲問道。

太淵真人看著易初,眼神似乎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後說道:“看起來你以前的經歷,讓你很難再輕易相信別人了吧。”

易初搖搖頭,沉默片刻後,道:“你知道的,在那時候,我周圍整日都是謊話虛假做戲的日子,長久以後,難免就這樣了。”

太淵真人倒也沒有嘲笑他的意思,只點了點頭,道:“你信我就好了。”

“好。”易初很乾脆地點頭答應下來。

“那我所做的那個怪夢呢,有沒有什麼解釋?”易初又一次對太淵真人問了這個問題。

太淵真人凝神思索片刻,隨即示意易初向外頭天空裡的那片血海看去,同時口中道:“雖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我覺得十有八九還是跟這片血海異象有關。”

“怎麼說?”

“那個有血月出現的地下洞窟你去過好多次了吧,應該能夠感覺到裡面的古怪?”

“是的。”易初立刻點頭,道,“每次我下去,都能感覺到靈力修為有一種被壓制的氣息,同時據我所知,其他到了那個地方的人族修士也是如此。”

“確實如此,你的猜測並沒有錯。”太淵真人對易初的話語表示了肯定,點頭道,“血月這種詭異的東西,除了自身蘊含深不可測的強大力量之外,還天然對我們人族修士的道行有壓制作用。”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易初一眼,道:“等到天上血海異象完全淹沒了天空,血月時隔萬年再度升空的時候,那麼凡是血月光芒籠罩之地,人族修士的力量幾乎全部都會減半甚至更多,無論道行高低,皆是如此。”

易初深吸了一口氣,默然片刻後,道:“所以,你才會選在那個時候動手?所有人都是最脆弱的時候?”

“不然你覺得還會有更好的機會嗎?”太淵真人反問他道。

易初想了想,道:“沒有了,但是我很奇怪,大家都弱了,其中也包括我們自己這邊的人馬吧,這中間,莫非還有什麼古怪?”

太淵真人微微一笑,卻並不回答他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而是很自然地岔開了話題,道:“血月所造成的血海異象不但能影響天地景象,同時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對身在其中的修士造成侵擾,不過血月未升起時,一切都不明顯,最多也就是有些人會心浮氣躁,或是殺性增強一點罷了。”

說到這裡,太淵真人頓了頓,再看向易初時,目光倒是有些不同,道:“不過像你這樣會做這種奇怪夢境的,倒是從未聽說過。”

易初沉默了下來,半晌沒有言語。這夢境是真是假,本就令人疑惑,如果真的像太淵真人之前所說的夢境中的景象是血月災禍最可怕的後果,哪怕它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麼這個夢,會不會就是一場警示?

它好像在預示著什麼,那場夢是要告訴易初什麼嗎?

而且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只有易初自己做了這種怪夢?

易初微微皺緊了眉頭,心中掠過一絲濃重的陰霾,只是當他回頭去看太淵真人時,從側臉看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太淵真人正凝視著天空,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

或許是他已經完全相信了易初,在這個唯一弟子的面前放下了戒心,他的臉上慢慢露出了很少出現的表情,有些嚮往,有些期待,又有些驕傲,更多的則是堅不可摧的自信。

這麼多年一路走來,全靠自己屹立不倒的人,又怎麼可能不自信呢?

易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這算是一場多年之後的交心談話吧,易初和太淵真人這兩個關係複雜的師徒,似乎再一次加深了彼此的信任。

太淵真人對易初說了許多秘密,包括接下來的許多安排,易初也將自己的一些秘密和這些年來的疑惑坦誠相告。

只是在最關鍵的,易初為什麼會突然做了這個怪夢,而且明顯地別人沒事偏偏只有他一個人做了這個怪異的夢,太淵真人思索多時也沒有一個十分肯定的答案,最後也只能暫時歸在血海異象的詭異氣息對易初的影響特別大上。

易初對此不置可否,他的心裡仍有隱藏著最深的一點秘密,雖然並沒有證據,但是在直覺中,他覺得也許和自己心臟裡的那顆神樹種子有關。

太淵真人對易初說了很多,易初由此也知道了他的計劃,儘管他向來對這位師父的評價已經十分高了,但是在聆聽了這位準備針對其他幾位化神真君的計劃,以及還要徹底毀掉聯盟的手段,易初仍是忍不住地為之感嘆。

哪怕是他,也覺得這個世界似乎快要被這個人帶得快要瘋了。

這個魁梧的光頭真君帶起了一股洪流,席捲了整個天下,眼看著所有人,包括易初都將不由自主地被捲入其中,隨波逐流飄向未來,並且誰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麼。

然而,大事已然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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